叁拾叁卷
要说鬼王赖这个人嘛,只听到名字的话,还以为是一位法术高手,其实只是个雅号而已。
起初鬼王赖因为文化水平并不多,工作上脾气也大,没有领导能容他,加上他家里本来也比较穷,是铁打的贫困户。街道办的领导看他是个有把子力气的人,便把他给介绍到殡仪馆上班。传闻说殡仪馆上班都是好差事,除了工作可能有点晦气外,能拿客户的红包,又能拿馆里发的工资。这些红包啊,就算你不想拿,也得塞着给你拿。大家都要图个吉利不是吗?
可是,鬼王赖进到殡仪馆是在里面从事最累的活,他是一线接触各种尸体的工作,名叫搬尸工。
而他的八字天生就是硬,而且是特别的硬。不但克父母,还克妻。至今家里人,除了兄妹及女儿外,父母和妻子都已经不在了。可自从他去了干搬尸工这活时,身体竟然是一天比一天的好。原先因为爱熬夜爱喝酒的习惯,因为工作忙的原因,慢慢地也都戒掉了。
他入行有十多年,和他一起共事的人都换了好几批,而他依然是屹立不倒的老牌搬尸工,就连馆长往往都对刮目相看。不管是老死、车祸死、传染病死、被杀、自杀,鬼王赖都当然没事那样,也不管是刚死、死了两个、死了半年,鬼王赖也能扛得住这种刺鼻的恶心的味道,在他的眼里,这大概就是一堆腐肉,管他是腐了多久呢。很多初入门的法医都愿意和他交朋友,要问问他搬尸体的秘诀究竟是在哪里,以致于这么难搞的尸体,都轻而易举地弄好。
原来大家只是叫他老赖,老赖地叫。一来这是他的姓,二来还是可以略略地取笑他。尽管鬼王赖脾气不甚好,但老赖叫着也很多年了,在名称上自然也是没有名称。有一回,有一具在居民区老死的尸体,生前是一名独居的没有家人的老人,尸体腐烂有一个月了,时值夏季高温,尸水横流,蛆虫满屋怕。鬼王赖的同事都没几个愿意上去收拾。只见鬼王赖换个手套,带上裹尸袋、扫把、空气清鲜剂,自己走进去,几下功夫就背扛着裹尸袋出来了。他的背后还有几条蛆在动。好事的人拍下了照片,发给殡仪馆做宣传的同事,最后刊登在了当地的报纸。老赖这种敬业的精神,一时传为佳话。于是,就连馆里的领导在开会时都尊称老赖为鬼王赖。
如果说这个世界有鬼,那一定有鬼王。如果说这个鬼王是谁,那一定是鬼王赖。他不怕鬼,因为他就是鬼王。
后来,鬼王赖对白事的吹拉弹唱产生浓厚的兴趣,非要缠着一位吹唢呐的老头子学。原来老头子也会一些法术,看鬼王赖八字这么硬,平时也对老头颇为尊重,就教了他丧事的科仪。这些科仪基本上是从龙虎山出来的,有符有咒有仪轨。鬼王赖学了后,又感觉不满意。感觉只是在做表面功夫。鬼王赖的单位在西南边,靠近东南亚。他也早就听说缅甸泰国有大师。就让他女儿带她过去旅游,找上了阿赞B。鬼王赖自然也是不会英语泰语的,全靠自己找了一个留学生当翻译。就这样,学了阿赞B的一些法术。逐渐地,他发觉做佛牌会更加有赚头。因为他有个认识客户就在另外一个城市开了间佛牌店,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。便心想,自己也年事已大,都四十有多了,不能再从事体力活。虽然殡仪馆里的领导早就答应了鬼王赖,等他干不动的时候,给他在馆里安排个轻松的工作,可这些活儿不来钱啊。
于是,鬼王赖把心一横,拿出了部份积蓄,开了个间佛牌店,主要是卖阿赞B的牌,还承接一些法事做。毕竟自己鬼王赖在这个城市还是有点名气的。但再有名气,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。阿赞B的牌,随便甩手一卖都赚两三千,而自己做场法事做个三个三夜也才三千,甚至三千也不到。很多人宁愿花几万请和尚,也不太愿找鬼王赖,毕竟在这些人看来,鬼王赖只是半路出家,而这些和尚,可个个都能说大道理的科班出身。
以上就是鬼王赖的大概情况。我、林静、菁菁,听着纹身哥绘声绘色地讲完。
我们下火车后,便一路杀到鬼王赖的店。这家店除了做佛牌,还有佛具、檀香沉香、纸扎用品、丧事用品。还没到达之前,我以为鬼王赖就是一个开间佛牌店的搬尸工而已,哪想到,他做得如此大的规模。估计是这个城市里的最大的宗教用品店了。
鬼王赖早早地在门口迎接我们。
鬼王赖:对不起大家,我今天要看店,实在没时间去火车站接你们。
纹身哥:不要紧不要紧,大家都是兄弟的。
鬼王赖把我们迎到里面一间茶室坐了下来。
鬼王赖:你们来之前,我和你(纹身哥)在电话也沟通过。我不支持也不反对。但是毕竟阿赞B也是我师父。我其实也犹豫以后不做阿赞B的牌。昨天,廖姐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,把你们在她家做的事也告诉了我。我也很相信麦师父的能力。可是我这里压了有近十万阿赞B的货。这种东西是退不了货的。我也不能把阿赞B的钱要回来。我想说的是,我能不能把这些货清理完再说?
纹身哥:我建议是不要这样。你也知道这些加持物是不干净的,是邪法做的,怎么还要放出来市场上销售来祸害别人呢?
鬼王赖:那你把十万转我,我把货给你,你喜欢怎么弄是你的事。
纹身哥:我的存货比你的还多,我有二十多万,但是我也没说什么,我不也是清理了吗?
鬼王赖:那是你的货,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,这是我的货,我必须要把钱给赚回来。
这局面可就尴尬了…..
林静:为了造福众生,赖大哥你能不能……
鬼王赖摆摆:我一辈子都在造福众生,我也希望众生造福我啊。我不和你们说了,晚上在XX酒楼等你们一起吃个饭吧。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我女儿。
菁菁:你女儿生什么病了啊?
鬼王赖拍拍自己脑袋:医院也没查出生什么病,就是浑身没劲,站都不能站起来,但是能说话能说笑。就是半个月前,我一个亲戚去世了,一个无后的老人。我过去帮手料理后事,让女儿帮手给遗体穿衣服,回来第二天就说没胃口,后来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我:你女儿是中了殃气吧。
鬼王赖看了看我,摆摆手:不可能的。我这辈子搬的尸体没有一万也几千了,从来都没见过殃气伤到人。我都是按我师父嘱咐说的做,把殃气弄走,我们再穿衣服或者搬动的。
我问:是怎么样地把殃气弄走呢?
鬼王赖:殃气嘛,一般都郁结于身体内。不管它是不是走了,我们靠近之前,必须打开所有的门和窗。随后必念动护身咒,取六尺长的竹竿,远远地从尸体的背部伸进去,一手捂着鼻嘴,一手撬动竹竿。若是30周岁内的尸体,则上撬21下。若是30周岁以上的尸体,则是上撬49下。这样,殃气必出。待过片刻,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。
我:这样殃气也不一定会出的。
下面又到了科普的时间了。
殃这个词大家也许陌生,也许不陌生。说不陌生,因为大家经常听到人形容某人下场不好的话,都用会“遭殃”这个词。而殃是个什么东西呢?相信很多人不懂的。殃,就是人死亡断气时,喉咙所吐的最后一口气。也有叫煞气、恶气。这种气,凝而不散,是一团有质量的存在。并是完全将鬼魂那样看不见。在某种空气下,是看得见的。对于那种非自然死或者枉死的人。吐出的殃还更为多,杀伤力也更为大。这种殃气,凡是被人吸进体内,最长不过四十九天内必亡。如附于人的体表,则为连连倒霉,做事情不顺利。人活一口气,佛争一炉香。这口气不是魂也不是魄,而且是存在于肉存中的有灵性但没有觉悟的一团物质。平时大家生气所说的“我不能咽下这口气” ,这口气就是指殃气。其实不咽下去是对,假若咽了下去,人就不在,即是死亡。有这口气在,说明人还存在着。
明朝万历年间有书《三元总录》记载:“阳精阴魄之气,郁结而为殃煞”。意思已经好明显了。殃煞并不是魂也不是魄,只是依附于魂魄中的一种气而且,乃是魂魄郁结之气。但绝对不等于魂魄。
那人死后大概什么时间,殃气会出来呢,还是如鬼王赖这样:用竹竿打拍出来?其实,很多地方都流传一份出殃气的时间表以及方法。比如有一个方法就是,依死者的死亡时间来断定。而这个时间,却是看死者死时的手形。男看左手,女看右手。
有口诀是这样的:子午卯酉掐中指,寅申巳亥掌直舒。丑未辰戌紧握拳,察看之时要仔细。按照这个口诀,死在什么时间就知道了。按死的时辰,再批出“出殃”的时辰和“出殃”的方位,口诀是:批殃之法何须难,月将加到死时间。男落辰位女戌地,落到某日某时某方出。
但是据我师父所说,这种算法也是不尽准确。如同算八字那样,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时间。因此很多道士在操办丧事时,都尽可能停棺三天到七天。而且亡人脸上须盖白布。鬼王赖那样,通过人为的方法将殃气打出也不是不太可能的。但打出的不过是肠胃里的积聚的气体而已,并不是殃气。殃气所出的时间,是很难估摸的。尤其是非自然死、或怨死、或还没解开心结的死者。为了避免其他人被殃气所伤,是绝不能与死者脸对脸的。在古代,给死者穿衣服,并不是每个子女的义务,因为这是一个可能会碰到殃气的危险的事儿。但这必然是长子的义务。因为按礼制来说,长子是继承遗产最多的人,理应承担更多的风险。
鬼王赖听了我的话,半信半疑地想了一会:那还得邀请麦师父过去医院帮我看看。
我摆了摆手:不用去了,这肯定是中了殃煞。
鬼王赖问:那应该如何处理呢?
我:你也学了这些法术,还专门跟操作丧事的师父学了,他就没教你处理殃煞的方法吗?
鬼王赖哭丧着脸:真没教啊,他已经是本地在丧事上最厉害的师父了。只要他往尸体上洒了法水,不管夏天多热,尸体停多少天,都不会有臭气产生。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厉害了。
我:好吧,你让你女儿回家躺着。我自有办法。但是我有一种请求。
鬼王赖:你说你说。
我:如果我把你的女儿救了,你能不能让我来处理了这些佛牌,该度化的度化,该清理阴气的清理阴气。壳子这些我们不拿走。你可以开个光,继续卖,肯定有效果,不欺骗客户就可以了。
鬼王赖:如你所说这么严重,不要说佛牌,你让我拜你为师我都愿意。
林静在一旁不急不慢地说:也不知道师父要不要你呢?
林静有时很会说话,有时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很尴尬。
鬼王赖:我不管啊,我姓赖,我反正就赖上了麦师父了。
中午饭后我们几个回去酒店休息了。鬼王赖给我们订了当地最好的星级酒店。
纹身哥反复说了多次:我认识的鬼王赖是很抠门的。没想到还帮我们订酒店。没想到还订的是星级酒店。这会,还真是蹭师父的光的。
我:你们真不懂。我待会做这个事也是有点危险的。
林静:那干脆不做了。
我:不行。再不做,鬼王赖的女儿就真没命了。
下午四点,鬼王赖把我们接到他家。他家住在市效的一处复式楼。有上下两层,再加个阳台,也算是两层半吧。在他们的楼顶往外望,就能看到了殡仪馆。
鬼王赖:当时买这里可便宜了,因为靠近殡仪馆嘛。我可不管,我就在殡仪馆上班的。
我:你这里处于上风向,风是先吹你再吹到殡仪馆,其实也只是视觉上有点不好看。烧烤的味道是闻不到的。
纹身哥:什么烧烤,今晚的晚饭吃烧烤吗?
鬼王赖:麦师父一眼就瞧了出来。我当时也是基于这个考虑,就买这里了。
只见鬼王赖的女儿躺在床上。脸色有点发黄,两眼也没神。跟我打了个招呼。我让她静静地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,也不要想。
如上所述,殃气是一个灵物,不是灵体。它没有觉悟,什么也不知道。但也是有它的生命。如同生物界里的细胞一样。如果遇到灵体就好办了,给它吃的给它喝的给它烟抽给它烧纸钱,都可以处理。但是这殃,也不知道吃为何物,也不知道喝为何物,更加不知道金银纸有什么作用。
那么,要怎么对待殃呢?取穿山甲鳞片磨成粉,混朱砂生姜涂于患者几个大的窍位。再书去殃符五道,焚于头两手两脚。这个去殃符的“去”,是去掉的意思。因为殃是不可以打散的,只要它附于某生物上,才会散去。然后再用蛤蚧粉加少量红参服下。到时,殃必从某个窍位出来。随后再操作两个步骤,就可以收工喝茶了。
这么一轮操作后,鬼王赖的女儿在晚上时候就喊饿了。吃了几大碗饭了,也能慢慢地行走了!
那么,鬼王赖答应我们的事也跑不了。处理佛牌的情节也不再赘述。
满脚红尘的实修行者
满手诗意的文化传承者